往事情深 |
文／woyte
「Honey，你愛我嗎？」，「我愛妳~，親愛的。」，「真的嗎？那你
告訴我，你有多麼愛我。」…，戀人之間的絮語，總是這樣不斷地妳
問我答。然而，愛到底能有多深？情究竟能有多長？世世代代的戀人
們，仍舊癡心不悔地交換著誓言，不停追尋著問題的答案。
前陣子，我再次重溫了「永遠的愛人」，這部電影我是看過的，我只
想要再看一次影片結束前那一段貝多芬永遠的愛人一邊掩面痛哭一邊
看著貝多芬遺留的深情款款的信箋。那是一份遲來的真情告白，背景
音樂採用了貝多芬《降E大調第五號鋼琴協奏曲》(piano concerto No.5
in E flat major,op.73)的第二樂章慢版樂段。歲月陰錯陽差的蹉跎，老
天終於在最後一刻有了些許的補償。只是真情依舊在，故人早已遠去。
整個畫面所營造出來的兩人情深意濃，卻又不能相守一生的遺憾，讓
我動容，更令讓我回味不已。姑且不論這樣的故事是否真實，但是在
那樣的情境之下，運用貝多芬這首於西元1809年完成的降E大調鋼琴
協奏曲的慢板樂章，著實刻劃出貝多芬鋼鐵般意志下的柔情一面。只
是，這段抒情的慢板樂章，是個人最深愛但又不敢多碰觸的旋律。過
盡千帆皆不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每聽一次，內心就
有著那樣的感觸，也泛起一陣酸楚，眼眶不由自主地泛著淚光。聽著
德國鋼琴家巴克豪斯(Wilhelm Backhaus)穩定堅實的觸鍵，就像在訴說
一段此情堅定不移的愛情詩篇。
時間過得好快啊！初步接觸古典音樂到現在，轉眼十載已逝，一個青
少年已開始邁向中壯年的階段。這些日子以來，古典音樂在我的生命
版圖裡鑿刻出無比的壑深，吸納我無數的心酸悲苦時分，也承載我許
多的歡樂甜蜜時光，一點一滴均是珍貴又深刻的記憶，漸漸地為我的
人生帶來更多的寬容與舒坦，而生命的厚度與日俱增。大約自四年前
，我嚐試寫下屬於自己一篇篇的樂興之時。個人收藏的每一張CD都
是一步一腳印踏遍無數家唱片行後，自己翻箱倒櫃找出來的。每張CD
的背後都有感情、有故事的。而每一首曲子是那樣深深地融入了我的
生活當中，我希望以這樣的角度寫下自己的樂興之時，那是屬於我的
生活體驗並且是獨一無二的，也沒有唱片行銷的壓力。雖然其中並沒
有什麼大學問，只是個人聆樂的生活點滴，期許著這些曾經感動我的
音樂，透過拙筆表達後也能感動無數的朋友。我深愛巴哈的音樂作品
，卻不懂得用數理邏輯分析他，而我也不懂任何音樂術科學科，只是
一介草人單純喜歡古典音樂，樂於享受無言勝有聲的悸動。
如今為文是為了追憶一段似水年華，已逝的青春戀曲，一切都是從這
裡開始的…
她小我一歲，我們相逢在青澀的18歲，是彼此的初戀。
彼此初見，猶記她穿著水藍色運動長褲，白色學生服，紅通通的臉兒
像蘋果，渾身散發著年輕女孩的青春氣息。
她生長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由奶奶一手帶大，祖孫倆有著深厚無
比的感情。她缺乏雙親的關愛，唯有奶奶，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依靠
，我能夠體會那樣深刻的情感。
她是個非常好強，心地善良而外柔內剛的女孩。那時常常笑她是駝鳥
依人，以她173公分的身高，依偎在一個180公分的男孩身旁，一點都
不像小鳥依人，比較像駝鳥依人！這樣的取笑，當然常常被她追著打。
我也記得那條青綠色的髮帶。有天看著她戴著一條青綠色的髮帶將她
襯托得更加清秀動人，告訴她之後，那學期裡便時常可見那條髮帶。
在我心裡她就是全校最耀眼的女孩！
彼此相遇的那一年，她奶奶得了肝癌。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也是
我最後一次看到她哭泣的模樣。在放學後的學委辦公室裡，她紅著雙
眼泣訴著從小與奶奶生活的點點滴滴以及對病情的擔憂，她說她無法
想像失去奶奶的日子，因為她將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一轉眼，她奶奶也離開了十多年。
「大多數的分離其實都是意氣用事」，彼此都是初戀，我們都太年輕
以致於根本不懂如何處理感情的波折，只是傻傻地以為尊重對方的意
願，便是最好的。
那一年的12月13日正好是黑色星期五，我在上壘球課前，她托人捎了
信給我。我鎮守在左外野，閒來無事，心血來潮地拆了信。剎時，我
便親身體驗了晴天霹靂的滋味！有如五雷轟頂，只覺天旋地轉，因為
她提出了分手。頓時，我失去了頭緒，沒有了主張，就這樣傻傻地以
為她真的要分手，那麼我會尊重她。
從此，我埋首課業，選擇超重量級的課程，並積極參加校內各項活動
，午間廣播、升旗司儀、畢業公演的男主角。生活看似充實，內心深
處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衝勁，越想忘記她，卻是做不到。畢業後，彼
此陸陸續續的魚雁往返，在當兵的時候，收到她的信，就是我最快樂
的事！即使彼此不再是戀人，至少，還是朋友，可以知道她的近況，
讓我安心。後來，她選擇了大眾傳播做為她努力的方向，最後也順利
取得碩士的學位。
其實那年夏天入伍前，我風塵僕僕地轉了幾趟車輾轉來到她的老家，
只想再見她一面，決定告訴她：我真的愛她，希望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然而只有空響的門鈴回應了我的到來，深鎖的鐵門，彷彿劃下了一道
兩人分隔的界線，她似乎就這樣徹底地消失在我生命裡。
後來，曾經寫了信約她出來，說出我當年心裡要說的話。可惜她並沒
有收到信。幾年前班上一位跟她頗有私交的同學好不容易約了她出來
，三人見了面，我卻結巴地一句真心話都講不出來，近情情怯。我也
曾經親自去她父母的家拜訪，只得知她已經有了穩定的工作，住在公
司宿舍裡，並沒有留下任何聯絡方式，平常也很少跟家裡聯絡。
而在我心中的真情告白，就這麼遲遲見不著面，說不出口。
時空，總能逐漸轉換心情，以不同的角度看待往事。
幾年前，她的一封信，讓我多年的思念徹底潰堤。
「...至今，我亦反覆思索當初的離意，以下的告白，除了至深的歉意
之外，即使心感遺憾，仍不足化解你心中的怨懟。
在不成熟的年紀，對於如何經營兩性關係，如何溝通等深層意涵，我
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自小，我只與姑姑、奶奶同住，我真的不知道
怎麼與異性相處。為了逃離深入交往，避免進入對我而言不曾接觸的
兩性世界，我選擇了面對人言可畏的殺傷力，而躲掉你的邀約。
在這番逃避之後，累積其他無關緊要的人對我，以及我的決定所做的
批判，注定跟隨著我。
仔細推敲，當時不經事的你我，不懂得處理交往過程中的瓶頸。這段
流失的情誼，那位擦身而過的好人，即使是現今才驚覺是罕見的好人
，卻得因為相遇在不經事的年代，終究注定成為人生的洗練。
我由衷希望，你能再次打包好往事的行囊。若你欲記憶曾經真心交換
的時空，我願妳取其美好。這份難得如果注定成為生命的注腳，請別
讓它影響你的生活。
祝你 快快樂樂
感謝你曾經停留
Anne」
這就是痛徹心扉吧。她寧願選擇獨自去面對人言可畏的強大殺傷力，
讓同學們以為她負我，而誰又能負了誰？我心疼著她咬緊牙關默默承
受一切莫名的指責，直到多年以後，我方才明白她的心情，而我卻在
當年尊重了她的選擇。
因為過去的種種，造就了現在的我。我不願否認過去，或逃避些什麼。
至今我的愛樂不悔，因為是她。現在我能懂得深愛一個人，珍惜一個
人，也是因為她。我明白悲歡離合，人生無常，讓自己越來越珍重生
命，還是因為她。她，早就是我生命的一部份了。
「用十年換得一夜，傾所有思念…」很多年前，王芷蕾小姐曾經唱過
的歌，我不記得歌名了。一想到她告訴過我的行屍走肉，我不禁想著
這些年她是否快樂？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嗎？悲傷的時候是否有人能
傾聽？有時候我寧願不讓自己明白什麼悲歡離合，人生無常，只求她
能在我身旁，讓我好好照顧她，一起成長，一同分享生命裡的點點滴
滴，相互扶持走過這十年歲月，讓她明瞭生命裡還是有許多值得期待
的事。那次造訪她家之後，沒想到她來了電話，同樣我又結結巴巴，
聊了幾句，聽著她黯然毫無光采的聲音，說著現在已不和同學朋友聯
絡了，彷彿於自絕與過去的關係。心，再度緊了，疼了。我不需刻意
遺忘什麼，時間的長河，自然會留下些什麼，深刻在心中的，自然會
留下來，讓我更堅強，更懂得慈悲。
或許有人認為我仍舊沉溺在過往。我會這麼說：心有所思念，有所牽
掛，歲月流轉後自然會成為留下來的閃亮的鑽石。「鑽石恆久遠，一
顆永流傳。」那是我青春的印記，真情的閃耀，最珍愛的無價之寶。
改變一個人，要花多少時間？十年夠不夠？還是得花上一輩子？
朋友們勸我別再留戀過往，我當然明白。當年相戀時光雖短，卻擁有
太多美好回憶，一趟未竟的西灣觀夕，成了我心田深處最大的遺憾，
讓我懸念到如今，因為我明白我會一直惦記著她。當年在她最脆弱無
助的時候，我何其有幸陪她走過那麼一段。
偶爾，走在大街上遇見和她相似的女子，一顆心簡直就要蹦出來！都
取笑自己，多少年了，還有那種心動的感覺，更何況不是見到她本
人，如果她就在你面前，豈不是要停止呼吸？
不知道愛一個人只用感覺去評量是對或錯？也許沒有所謂對錯，只有
存不存在的問題。對我而言，如果對一個人完全沒有那份牽動心深處
的感覺，那麼我寧願獨身，繼續聽我的音樂唱我的歌，過我自在的生
活，繼續追求生命氣質相近、靈魂可以相呼應的伴侶。「得之，我幸
；失之，吾命。」毫無怨尤。
幾年前飛到溫哥華參加么弟的大學畢業典禮，犒賞自己一段長假，在
那裡我又想起了她。當我漫步校園裡，拾起了一片楓葉，決定夾在卡
片裡問候她。「無論妳是在初夏的青綠，抑是在深秋的楓紅之際，打
開了這張卡片，請記得有位男子以小心翼翼的心情，在遙遠的北國，
拾起了這片楓葉，想告訴那位女子謝謝她，多年來一直在他心中駐留
，伴他走過近十載寒暑。他一直在努力地讓自己變得更好，也明白將
來即使不能再相逢，只要回首著往日的青春年少，聆聽歲月悠揚的歌
，一切早已無怨，只有殷切地祝福。」
後記：
開台快一年了，謝謝過去各位朋友們無言或有聲的支持，這篇故事就
是我開始聆聽古典音樂的源頭，歷經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讓我決心
提昇自己，也就這樣走進它的浩瀚世界，至今不悔。回首往昔寫下一
篇篇的音樂生活點滴，它將是我未來的基石。雖然我還不確定未來究
竟是什麼模樣，但是至少我清楚地知道一件事：我要將腦海裡源源不
絕的文思化做一篇篇的樂興之時。我深信這些都是緣份，我會欣喜接
受這樣的安排。期盼能藉著這些文章讓有緣的朋友會因為我的文章開
始去接觸古典音樂，了解它並不是那麼高高在上，難以親近。只要願
意敞開心房去聽，它可以輕易地融入日常生活中，不再陌生難解。
後來，我試著讓自己突破過往陰影，開始另一段感情。跟她相處後，
我發現放下過去其實不難，而她也帶給我無限的希望與快樂，就在我
滿心期盼的未來之際，發生了許多事情，讓兩個人黯然神傷地道別…
如今，我衷心地祝福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CD導聆：
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降E大調第五號鋼琴協奏曲》
（piano concerto No.5 in E flat major,op.73）
鋼琴: 巴克豪斯(Wilhelm Backhaus)
CD編號：Decca 433 891-2(福茂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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