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如人生 |
文／woyte |
 指揮家裡，我喜愛小克萊伯(Carlos Kleiber, 1930~2004)；鋼琴家裡，我喜歡顧爾德(Glenn Gould, 1932~1982)。原因之一，兩者對於音樂的熱愛皆表現在其肢體語言上。西元1992年的維也納新年音樂會裡，舞台上的小克萊伯隨著悠揚的圓舞曲，優雅流暢地揮舞著指揮棒。曾有人將他比喻成酒神戴奧尼索斯，在這位落入凡間的酒神的雙手下，春神的舞姿更顯翩翩，洋溢著鮮花的香氣；許多顧爾德的唱片裡，仔細聆聽，便可以清楚地聽到他隨著旋律哼唱著，彷彿音樂多了一個聲部。
每當我欣賞音樂會，時常忍不住在美妙樂音催化下，口中哼唱著熟悉的旋律，雙手跟著節拍揮舞。我便明白自己當年如果持續學習大提琴，當我在舞台上演奏，自己也將如此專注與投入。或許我會輕輕哼唱著主旋律，或者以右腳點著拍子。
前陣子非常受到歡迎的日劇「白色巨塔」，當時我先看了第二部，其中有一幕印象深刻，唐澤壽明飾演的財前五郎在重大手術操刀前，哼上一段很好聽的曲子，配合外科手術刀的動作，那種感覺就像是看到顧爾德彈琴或者小克萊伯在舞台上的翩翩神采。重播之後，第一集一開始，我又看到了財前在重要手術前暖身，一邊比劃著手術動作，一邊哼著那首我一聽就很喜歡的曲子。之後這樣的情景出現過不少次，第二集對小西綠的一次、在波蘭華沙獻藝前，獨自面對著天空，自信滿滿地對著天空表演外科手術動作、以及臨終前的最後一次。個人認為在這樣的畫面之下，編劇想塑造的財前五郎是一位極度自信，對於醫療有莫大熱情，充滿幹勁、躍躍欲試、不怕艱難的外科醫師。
我能夠深深體會並理解財前五郎在重要手術前，哼著曲調自信滿滿地比劃動作，那是對於自己所愛的事物，擁有極為強烈的熱情，自然而然產生的舉動。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財前究竟哼的是什麼曲子，直到在緯來日本台的該劇討論區裡，我才得到答案：華格納(Richard Wagner,1813-1883)創作的歌劇《唐懷瑟》裡的序曲。
在白劇之前，我只聽過華格納的《婚禮的合唱》(Bridal Chorus)，等到我開始買回這首序曲來聽並試著去瞭解華格納的生平背景，瞭解越多，我越佩服這齣劇的製作人。
個人以為，劇中巧妙地安排財前最愛哼的這首序曲，事實上已隱約帶出這齣劇的結局。真的，太細膩了，音樂與劇情居然如此密合！這齣戲製作過程當中或許有一位音樂素養才情極高的人，才能將財前五郎與《唐懷瑟》序曲做了如此緊密的結合。這首序曲選得太好、太妙，充分傳達財前的個性，也讓觀眾對於財前這個角色產生很大的共鳴。
華格納幼年喪父，才華洋溢、自信、霸氣、還有點臭屁。他曾經告訴過他的朋友，覺得自己一生下來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必須有智慧、尊榮、與陽光相伴。
確實，繼貝多芬之後，華格納成為對德國樂壇影響最大的作曲家，甚至於在十九世紀後半，整個歐洲都瘋迷在他的才華之下，成為多少音樂家仰慕的對象，連富商甚至於國王都願意為他服務。
他的夢想是為自己興建一座專屬歌劇院。而他的一群王公貴族與銀行家的樂迷，便為他量身訂做了拜魯特劇院--他的夢中城堡。
白色巨塔可比拜魯特劇院，也是財前努力奔走，運用個人的魅力，籌措資金所興建而成的癌症發展治療中心。而財前也是幼年喪父，才華洋溢，對自己醫術無比的自信、霸氣，他會喜歡華格納，一點都不意外。
《唐懷瑟》( Tannhauser ) 是華格納在西元1845年完成的歌劇。該劇有提到救贖的故事，遊唱詩人唐懷瑟若想得到羅馬教皇的赦免，除非手上的枯枝長出新芽。
白劇裡，後來財前對於佐佐平的死，其實心有不安。否則，他不會在手術中嚴重失常，視患者為已逝的佐佐木，還切開患者的大動脈，險釀大禍。
後來財前官司敗訴，肺癌纏身，壯志未酬身先死。遺書上，由自身病例，他終於體認到，手術並非是治療癌症的唯一途徑。同時，他也捐出遺體做為醫學解剖，以期對於未來癌症的治療發展有所貢獻。
將華格納的身世和他所創作的唐懷瑟與財前相較，實在有不少相似之處。因此，當我聽著克倫培勒(Otto Klemperer, 1885-1973)這位德國指揮大師率領愛樂管弦樂團(Philharmonia Orchestra)詮釋這首曲子，更有感覺。克倫培勒所建構出來的音樂架構像塊狀、旋律線條建立在鞏固的礎石上，音樂穩健地前進，雄偉磅礡，氣勢份量十足，像是一位有雄心壯志的唐懷瑟。這是個人目前最喜愛的《唐懷瑟》序曲版本。
另外一位指揮大師卡拉揚（Herbert von Karajan, 1908-1989）率領柏林愛樂(Berliner Philharmoniker)所詮釋《唐懷瑟》序曲，音樂宛如柔美的曲線，音樂流暢地前進，像是歌聲優美的遊唱詩人唐懷瑟。
除了動聽的音樂之外，白劇也是一部非常具有可看性的好戲！不但有眾多實力派的演員齊聚飆戲，以及出色的小說改編成的劇本配合，引起的熱烈迴響使得該劇創下最快重播的記錄。
記得完結篇中，里見對著財前說：「我要救你並希望能夠承擔你的不安。」這段讓我非常感動！很多時候，面對困境，多數人很容易選擇逃避。因此勇於承擔，代表著堅毅的勇氣以及無比寬容的胸襟。這往往不是一天兩天可成，得經過多少的風霜刻劃，讓歲月在身上鑿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壑深，方能包容承載著許多、許多。里見可以那麼義無反顧，對著一輩子好友說出那樣的話，特別在彼此一起經歷那麼多風風雨雨之後，真的不簡單，也讓我感到熱血沸騰。
同樣在完結篇裡，財前又一真情流露的表現，也是讓我感到鼻酸。為女婿的病情，不惜向人下跪求救，雖然是入贅的女婿，地位看似卑屈，但是臉上的焦急慌亂，手足無措，十足地把財前五郎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來疼，在性命危急的當口，怎麼樣都想幫自己的孩子做點什麼。於是當財前五郎在病榻上感激他的岳父所付出的心血時，財前又一安慰財前五郎說：「你已經做了很多，讓我做了好多美夢。趕快好起來，讓我們再一起編織美夢。」這樣的感覺不就是普天下父母的「望子成龍」嗎？
另外，「醫療，沒有一定的答案，這也是醫生苦惱之處，但我支持你的苦惱。」當里見醫師面對無藥可救的癌症患者，與病理科的大河內教授討論病情後，大河內教授給予里見醫師的鼓勵並支持他對患者的用心。
人生，何嘗不是如此？得不到，苦。相思，苦。病痛，苦。各式各樣的苦惱、形形色色的歡樂，交織出生命的篇章。想過怎樣的生活，操之在己。我們看似渺小卻也獨一無二，人人皆擁有獨特才情、天賦、比他人強之處，能夠欣賞自己以雙手創造出無限的可能性，這便足以期待生命。角度不同、視野不同、看到的方向不同，誕生的結果自然也大不同。不輕易讓狂風吹熄生命之火，珍惜每一天，哪怕身處長假期間，懷抱著希望，期待生命無限的寬廣。
苦惱是必然。沒有苦惱，便無法體會豁然開朗的暢快，也難以品味快樂來臨時的珍貴體驗。親眼看到自己開展出康莊大道來，難道不值得期待嗎？還是說輕易選擇放棄，自認努力過了，便有資格大喊不玩了來得輕鬆自在嗎？
人生，沒有一定的答案，這也是人人備感苦惱之處。
當時我先看日劇「白色巨塔」第二部，再回頭從第一部開始看，我發現會比從頭看到尾來得有意思！多少人情世故，看似登上權力頂峰，位置不同眼界不同，從仰慕、懷疑、再挑戰權威，這是一齣非常細膩，需要也值得用心收看的戲劇。許多的眼神，無言交換，盡在不言中。點點滴滴包含了許多人生的故事，讓我們深思、反省與沉澱。
只是，我們坐在螢光幕前，可以前看、後看、左看、右看著財前五郎的一生。可是面對自己的人生呢？
生命，依舊按照著軌道前行，向前走，沒有回頭。開放的空間，無限可能的答案，唯有自己才能應答生命賦予的挑戰，時時省思，不停流轉的人生，來來去去深遂的生命...
CD導聆：:
華格納(Richard Wagner, 1813-1883)的歌劇《唐懷瑟》序曲( Tannhauser: Overture) 。
指揮：克倫培勒(Otto Klemperer, 1885-1973)
樂團：愛樂管弦樂團(Philharmonia Orchestra)
CD編號：EMI 7243 5 67896 2 “世紀原音”系列第106輯，
科藝百代代理
指揮：卡拉揚(Herbert von Karajan, 1908-1989)
樂團：柏林愛樂(Berliner Philharmoniker)
CD編號：EMI 7243 5 62772 2 “世紀原音”系列第137輯，
科藝百代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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